存在的真实 —— 读《变形记》随感

[此文乃silent选修课《西方现代派文学选读》期末论文]

我们一直生长在对自己最亲最近的人要不离不弃的教化中,并且也就想当然的认为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在看了卡夫卡的《变形记》后受到如此大的震撼。

我们也一直被告诫现实是残酷的,可是没想到现实是如此的残酷无情,所以才会在看了《变形记》后心寒不已。

“人与人之间——包括亲人之间——表面亲亲热热,内心里却是极为孤独和陌生的;之所以亲亲热热,因为互相有共同的利害关系维系着,一旦割断这种关系,则那种亲热的外观马上就消失而暴露出冷酷和冷漠。”这是小说所揭示的社会的本质,也是人存在的真实。

小说中处处透露出这种真实,真实地让人后怕。

从一开始,习惯了格里高尔每天乘早班火车到公司的老板,发现格里高尔没准时到,立马就派出了秘书主任到家里问询出了什么状况;到最后当格里高尔死后,父母亲及妹妹竟如获新生般的近乎于有点忘乎所以。

格里高尔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父亲、母亲及妹妹习惯了他每个月定期拿钱回家,“家里人也好,格里高尔也罢,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嘛,人们感激地接过钱,他乐意交付这钱,可是一种特殊的温暖却怎么也生不出来了”。大家都把这当成了例行公事,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于是原先当格里高尔把佣金转化为大笔现金呈现在家人面前时的那种“惊诧而又喜悦”甚至感动之情都渐渐的淡掉了。所以在格里高尔“虫变”之后,当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定期交付薪水回家,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没有了的时候,家人的心态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起先家人都还怀抱格里高尔的“虫变”只是短时效应,会有复原的那一天。可当意识到完全没有任何转变的迹象时,当家人对格里高尔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后,他们开始感到格里高尔是一个累赘,尤其是在他吓走了三个房客。

格里高尔习惯自己的“虫变”之后,人的习性渐渐消失,而“虫性”日益增加,仿佛他异化出人的世界以后,倒是在动物的世界里找到“虫”的自我了。

这份真实看来是如此的荒诞,却又如此的把人压迫得喘不过气,真实到存在于身体的每个毛细孔。

卡夫卡用极其荒诞的手法(乍一看开头还以为是科幻小说),以变形暗喻人在社会中的一切倒霉的遭遇:人一旦遭遇困境不幸(诸如丧失工作生活能力等等),他就不会再被社会所承认,失去作为人的价值的“自我”,成为无异于低等动物的“非人”。周围的人对他心态也会随之转变,变得逐渐的陌生,慢慢冷却。从而表现出了人与人之间孤独的存在。

格里高尔“虫变”后,父亲的态度是急转直下,以至于差点就拳脚相向了;母亲虽然还有点怜惜自己的儿子,却实在承受不了这打击,也逐渐的心生排斥;妹妹起初还算有照顾到哥哥,可最终也极度的厌倦与反感。于是全家人在才会格里高尔死后,高兴得有点歇斯底里。

这份残酷在卡夫卡笔下是如此的细腻、平实,“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一步步刺入胸膛,并且在胸中安静的搅拌着”,“虚幻与现实间房佛已不存在什么隔阂,只要一伸脚就可以从天堂直接调到地狱,不需要任何过度”。

米兰昆德拉称小说家为“存在的勘探者”,而小说的使命是“通过想像的人物对存在进行深思”,“揭示存在不为人知的方面”。卡夫卡的这篇《变形记》也正是在探讨人的存在之谜的。只是他的关注点放在了人不为外人道的内心世界——人的内心同样作为现实的一部分而存在着,而这恰恰是被遗忘的存在。

人有自然和社会两重属性,在自然属性中人是独立存在的,而在社会属性中人是由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从本质上来说,人是孤独的。个人的存在于社会于宇宙是独立的。人作为一个个体,经历、成长环境的不同造就了每个人的独一无二,正是这独一无二造成了人与人内心之间的距离与隔阂,从而导致了人的陌生与孤独。

我们常常忽视掉人的存在是孤独与陌生的这个事实,所以当卡夫卡以象征、夸张甚至荒诞的手法表现出这一切时,我们才会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会痛,就意味着这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也正是由于这份孤独,我们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通过不同的社会关系确保自己在社会中的存在价值,被他人需要的价值。所以我们才会被教导要独立、要依靠自己;所以我们才会唾弃背叛与离弃,指责无情与不义,虽然从人的存在本质看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

最后还想要说的是,有人把文章理解为是一种批判与掊击,在我看来这都是人们的主观臆断。这种主观臆断的来源于人存在的孤独,我们想方设法的融入社会,于是便会被社会上的主流价值观所影响,看事物都会多多少少的戴上有色眼镜,有所过滤。

就如昆德拉所说,小说本身只是忠实的探讨并反应了人的存在,虽然残酷,却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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